北投三仙翁

從前從前，有位修道了一百多年，一頭黃髮和長長咖啡色鬍鬚、即將成仙的唭哩仙翁，希望在他羽化升天之前，把他住了很多很多年、充滿了天地靈氣的唭哩石做成的石窟、石座、石床、石椅，傳給一個有緣的年輕人來接棒。

「嗯……我要找什麼樣的對象才好呢？」老仙翁搔搔頭：「誒！有了！我來找老朋友們商量商量，聽聽他們的建議吧！」
　
於是，唭哩仙翁隨手一揮，堅硬閃亮的唭哩石在他腳前鋪了開來，成了一條寬廣大道，任他踏在其上，前往尋訪他的兩位老友─玉泉仙翁和鐳石仙翁。他首先來到玉泉仙翁家門口，只見煙霧瀰漫、空氣中布滿了濃濃臭臭的硫礦味和水蒸氣，有許許多多可愛的小狗、小貓、小兔、小豬和小猴子們，都泡在玉泉仙翁家門前的溫泉大池裡，有的在玩跳水、有的在溜滑梯，還有許多小動物泡在熱湯裡頭，舒服地瞇起了眼正在打呼呢。

「呵……看樣子，老泉這傢伙還是那麼喜歡小動物呀！」老仙翁用手中的唭哩石杖頓頓地，滿空白煙剎時分為兩邊，讓出一條通道來，老仙翁又拔下一根黃鬍鬚化為小黃鳥兒去為他通報，不久後，玉泉仙翁笑呵呵地走出門口。

「喔！好久不見啊！」玉泉仙翁一高興，快步向前，袖子裡和身上嘩啦嘩啦掉下來好多琉璜礦：「上回你來找我，已經是七十幾年前了，怎麼？不是聽說你修練已成，即將羽化登天了嗎？怎麼還在人間盤桓戀棧呀？」

「呵……是呀是呀，原本訂於本月初八我就要登天的，只是，我捨不得我那些陪伴了我很久的老東西……」唭哩仙翁將他想要尋找接班人的意思向玉泉仙翁說了，玉泉仙翁點了點頭說：「嗯，這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啊！那麼，你和老鐳說過了嗎？」

「我就是來找你去拜訪老鐳的呀！」老仙翁笑著說。於是，兩位仙人一路說說笑笑，來到了鐳石仙翁的家。

※

只見鐳石仙翁的家，門前一道又長又高的瀑布，像一匹匹跳躍不已的白布般，從高高的山上奔流而下，氣勢萬千。

唭哩仙翁又要揮手分開水道，玉泉仙翁卻閃出頑皮的眼色說：「我來我來！我正好需要河水來做新的溫泉呢！」

說時，玉泉仙翁從袖袍中拿出一個胖胖的大圓壺，壺口上有一隻形狀特別的動物，那是一隻渾身寶藍色的獅形小狗，此時牠的嘴巴正塞在壺口上動彈不得，只剩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轉來轉去。

「呵……你一定很好奇吧？」玉泉仙翁解釋道：「這隻叫做『狛犬』，你看牠身上有著花瓣的紋路，這小傢伙是日本人的吉祥獸，上回牠沒經過我的同意偷泡我的溫泉，被我逮個正著，我就把牠的嘴巴塞進我的寶壺口，拿來做壺蓋正好用，呵……」

說完，玉泉仙翁將狛犬輕輕一拉，順手將牠的短尾巴綁在腰間，用壺口對準瀑布，大喊一聲:「進！」那瀑布就呼啦啦、呼啦啦全部收進了寶壺，只見瀑布後方露出光禿禿的岩石大洞口，還在兀自滴著水呢！

收光瀑布的水之後，玉泉仙翁重新將狛犬的嘴巴塞進壺口。狛犬原先心不甘情不願地掙扎著要逃脫，但牠突然聞到壺裡的瀑布水已經變為牠最愛的溫泉，卻小口小口地偷偷舔起溫泉來，不一會兒，牠的臉已經變得兩坨暈紅紅的，就像喝醉酒的人一樣，只是玉泉仙翁和唭哩仙翁都在等待著岩洞內的動靜，沒注意到狛犬這小傢伙正在搞怪呢！

「喔喔，你這樣用寶壺吸光他的瀑布，不太好吧？這老鐳的脾氣……」唭哩仙翁苦笑著說。

「哎，開開玩笑嘛！等他出來罵夠了，我再還給他就是了，嘻嘻，好久沒看到老鐳發脾氣了，他發起脾氣最好玩了，滿天空的霹哩啪啦，簡直就像……」玉泉仙翁話還沒說完呢，他背後的岩洞內傳來鏘鏘噹噹的金屬聲，還伴隨着銀白色的閃光，一個身材嬌小、滿頭銀白長髮長鬚的老仙翁跳了出來，氣呼呼地用他那尖拔的聲音大吼：「是誰偷走了我的瀑布？快給我還來！否則給你好看！」

「快快快，咱們先躲起來！看它一場好戲！」玉泉仙翁拉著唭哩仙翁搖身一變，兩人很有默契，前者變成了一只咖啡色的大石壺，後者變成一道從壺中泊泊而下的溫泉，不仔細看，還以為那是路旁一個精美的藝術雕刻擺設品呢！

只見老鐳仙翁個子好小一隻，簡直比一頭山貓大不了多少，滿頭銀白色的長髮直披到地，銀白色的鬍鬚蓋過了他的腳踝，讓他急行的時候像在飄動一般，他的眼睛掩蓋在兩道長眉底下，真不知他是怎麼看路的？總之，此刻他氣得像一顆快要賬到燃點的火石，從雙腳開始閃出銀白色的光，然後是腿、肚子、雙手和胸膛……最後那亮光來到臉部和頭頂，他整個人都變成一團銀白色光暈，這時化為一道銀白色光劍衝向天際──

「來了來了！」玉泉仙翁興奮得變身而成的溫泉水都因他憋著笑意而在波動著，就像在跳彎彎舞一般，「好看的要開始了啊……」

霹哩啪啦碰！

老鐳仙翁頭頂噴出的銀白色光劍衝向天空，在空中爆出一串串燦亮亮的火花，這裡一聲碰！那裡一聲碰！就像一場五光十色、熱鬧非凡的煙火秀一般！玉泉仙翁看得忘我，忍不住拍手大叫：「好呀！真是好看啊！」唭哩仙翁想要摀住他的嘴巴，已經來不及啦！

只見老鐳仙翁好像沒聽見，卻是右眉一挑，一道筆直的銀白光劍朝兩仙翁變身的藝術雕刻擺設品急射而來！

「不好！」唭哩仙翁大叫。

「糟了！」玉泉仙翁哀嚎。

兩仙翁原以為自己兩人就要雙雙被銀白光劍擊中，不被霹成兩半也難逃被燒焦的命運，誰知道那道銀白光劍碰到兩仙翁身上時，突然變為一陣嘩啦大雨，不！那不是雨！是蟲！是數以千計的毛毛蟲！嘩啦啦像雨一樣全下在兩位仙翁的身上，把他們兩人「嘻嘻嘻」「呵呵呵」「癢死啦」的打回原形，在地上滾過來滾過去，一面尖叫、一面癢笑、一面喘氣求饒！

「哈哈哈，你們這兩個臭笨蛋，我老早就聞到你們倆身上的臭酸味兒啦！還以為假裝得很好呢！哈哈哈……怎麼樣？毛毛蟲澡很好洗吧？我看你們倆還敢不敢偷我的瀑布啦！」原來老鐳仙翁早就知道他倆來了，搖下了一樹的毛毛蟲，正等著跟這兩位老朋友開一場玩笑呢！

「喔唷喔唷……下次不敢了啦……快弄走這些小傢伙呀！」兩仙翁同時求饒，老鐳仙翁這才咧著嘴敲敲手中的兩塊石頭，剎時毛毛蟲也飛到空中，變成了一場閃閃發光的毛毛蟲煙火秀！

三人鬧過了一陣，唭哩仙翁這才說明來意，要兩位老朋友替他出個主意，幫他想想看，到底怎麼樣的人才合適做接班人呢？

「這人一定要有慧根、很聰明！」玉泉仙翁說。

「嗯嗯，可是……萬一他聰明過了頭，把珍貴的唭哩石家具賣掉了怎麼辦呢？」唭哩仙翁說。

「這人的長相要很帥、很英俊！」老鐳仙翁說，他是最注重門面的。

「也對，只是……萬一他長得帥，一天到晚只顧著談戀愛怎麼辦呢？」唭哩仙翁提出疑問。

「那麼……他至少要懂得保養家具！」玉泉仙翁抓抓頭，他實在想不出更多的條件了。

「哎哎，我感覺，要將我的珍貴仙洞傳交給他的那個人啊，至少還要有一個最重要的特質才行啊……」

「有了！」玉泉仙翁和老鐳仙翁一起想到了最重要的特質：「這人一定得要老實！」

「啊？老實？對對對！」唭哩仙翁開心地說：「老實的人就可以把好東西交託給他，老實的人就會好好地修鍊法術，老實的人才能夠耐著性子，乖乖地守著仙洞，修上個幾百一千年……對對對！老實的人最重要！」

※

於是，唭哩仙翁為了尋找最老實的人，就假扮成一個賣湯糰的瞎眼老爺爺，在橋邊上擺了一個湯糰攤子，攤旁用一根竹竿插著布片，還有一個裝零錢的銀盤子，上頭寫著──

「瞎子賣湯糰，一文錢一個，老板沒法算數找錢，請客人自己取食、自己付錢，謝謝！」

其實，那竹竿布片是玉泉仙翁變成的，而那銀盤子是老鐳仙翁變成的，因為他們倆也很好奇，這年頭到底還有沒有老實的人？

鍋裡冒著咕嚕嚕飄著糖水甜香的泡泡，一個個湯糰白胖胖地在糖湯裡載浮載沉，三個仙翁為了吸引人潮，特地在糖水裡加了令人聞了就非吃不可的迷舌香，果然吸引了很多人陸陸續續來買湯糰。

「賣湯糰喔……好吃的湯糰……歡迎光臨！謝謝客倌！」一整天下來，唭哩仙翁賣出了好多好多湯糰，但是，大部分的人都很不老實，有的人只投了一文錢，卻連吃兩顆；也有人欺負老板眼瞎看不見，一連吃了好幾顆；也有的人不但吃了，還拿石子投在銀盤子裡；更氣人的是有一個壞蛋，不但吃了滿肚皮免費的湯糰，竟然還想要偷走銀盤子和那些錢！老鐳仙翁一氣之下，在壞蛋溜走的路上，趁四下無人，用絕地大閃鐳把那壞蛋劈成了一顆冒煙的爆炸頭！

「唉！看樣子，聰明人好找，老實人難尋呀！」玉泉仙翁感嘆說。

「哎哎！真是教人失望！罷了罷了，」唭哩仙翁灰心地說：「我不找傳人了，我要回到天上去了。老朋友們，後會有期啦！」唭哩仙翁在一塊大石頭上跺了一腳之後，便踏空而去。

「再見啊！再見！祝你成仙愉快呀！」兩位仙翁在地面拚命揮手，目送他們的老朋友飛到天上做神仙去了。

又過了兩百年，玉泉仙翁也成仙去了，他臨走前，將他蘊釀多年的泉水，留給了地面上的動物和人們，成了今日北投有名的溫泉。

老鐳仙翁呢？則是隨性地將他煉成的許多鐳礦石藏在北投的各個角落裡，經過很多很多年之後，被人們挖掘出來，成了因含有稀有元素鐳礦、而聞名世界的「北投石」。

至於唭哩仙翁所留下來的那些珍貴的唭哩石家具，則被老北投居民找到，將它拿來蓋房子，成了北投特有的唭哩石屋。

至於唭哩仙翁當年用力一跺的那塊石頭呢？它居然被跺出一個深深的大腳印，永遠地留了下來！如果你到北投西端、嗄嘮別山上的圓仔湯嶺（舊名石頭厝），上頭有一個叫做「仙掘大池」的池水旁，還看得到那個石頭上的仙人大腳印，成了北投的名勝風景喔！

（本文故事傳說出處：北投文史工作室‧楊燁老師，特此感謝）